我曾游走于世界各地拍摄过一年多,365天,一日一片。总有人问我:“你要如何坚持?”当你热衷于某事时,其实无所谓坚持一说。当它变成日常获取既定份额心安快乐的方式,不拍摄或许才叫坚持。
热爱在街头游走的摄影师,曾把自己形容为水母、野犬,或是秃鹰,恣意漂浮,独自流浪,或是虎视眈眈。我更愿意把自己游走拍摄的状态形容为猫,一只清楚知道自己好奇什么的猫。不赶路,也不做过多计划,嗅到有意思、有故事的瞬间,自然而然地记录下来。疏离的场景就保持安静,让脑海充盈想象,热络的场景就融入其间,抑或享受放空的状态。
我现在在喧嚣的社交媒体工作,宣扬分享的快乐与交流的价值是稀松平常的事。但其实我有一个秘密,我喜欢在世界各地跟着感觉走,自由地留下转瞬即逝的时间,“此刻在拍摄”的状态就已足够令人愉悦。即便没有针对画面的分享,即便没有指向内容的评论。对于我来说,拍摄是把此时分享给彼刻,是与画中人气场的流动和故事的交换。
曾经我在旅游杂志工作时有一个习惯,总爱拍那些有所在地“强气质”烙印的人,或是去拍那些与所在环境格格不入,能碰撞出故事的人。在街道或市场,那些人员繁杂的地方,从面孔与面孔之间穿行而过,总有些人会让你想阅读他背后的故事。我会坐下来与他们有一搭无一搭地聊上几句,有些故事是对面孔状态的印证,有些则令人惊异于世界与人的复杂和丰富性。
若是我有瞬间移动的能力,一天之中可以在世界游乐场畅快地行走。我想,凌晨我会在印尼婆罗浮屠最高的平台上,与众人静默观看日出,光线抚上眼前的风景,颜色如水彩般晕染开来;上午我会在缅甸曼德勒长长的乌本桥头,在蒙蒙亮的微蓝天色里,看当地人往来穿梭,感受一天之中的无限种可能;正午我想到甘肃黄河边的龙湾村,种苹果的奶奶正将圆滚滚、红彤彤的苹果铺满地,转头笑着问我说要不要吃一个;下午不如去德国德累斯顿的老城广场上晒太阳,面朝易北河,身前是新城,身后是老城,仿佛站在时间分界线上,有种片刻逃离时间的错觉,只感受着撒在身上温暖的阳光;夕阳时分,去乌克兰基辅的独立广场吧,曾经的骚乱、冲突已铭刻进国家记忆,情人们在橘色的光芒里相拥亲吻,渐寒秋色里的片刻暖意令人格外珍惜,此时的夕阳已在不知不觉间超过了那些在海边曾拥有的迷人记忆。
如果可以用365天的时间穿过四季,4月,我要在淡粉的日本宫岛,望着腼腆情侣站在树下面朝大海,背靠整片樱花,树间是小鹿慢行;6月,就去生机勃发的塞舌尔,逛逛维多利亚小小首都五彩斑斓的涂鸦墙,夏天的颜色似乎本就该如此毫不掩饰;10月,行走在空旷的切尔诺贝利,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正在4号反应堆前进行例行检查工作,金黄秋色的静谧里潜藏着深埋已久的危机;1月,去看看挪威的隆冬,在前往米克达林的路上,暴雪席卷而来,瞬间坠入极简的白色世界,一切景象都消失不见,甚至包括我自己。
是啊。是谁,在哪儿,在做些什么,有时候走着走着,会忘记前两个问题,只习惯性地实现着第三个问题——拍下来这个世界,毕竟它是一座站在摩天轮上每一刻都能看到不同景致的迷人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