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在2015年5月份开始的创意肖像项目——原本只打算挤出一年的时间来练习创意技巧类的东西,没想到却是迄今为止我持续时间最久、有意图而且还算完整的拍摄项目。
三重冥想
“肖像”本身就是一个值得凝视的题材;“冥想”的释义则来自两个领域对我启发很大的摄影师:王远凌的《十八梯》在中学时影响了我,之后就一直懵懂地追逐那种令人窒息的仪式感——画面中我的朋友看上去像在放空冥想,他们的安静反过来又浸染他人的情绪。而北欧和南美的天才摄影少年们(Møller Bitsch、Ronny Garcia)教会我用离奇诡谲的想象力元素打破消极的静态,让画面值得挖掘。至于怎样去实现它们,则是我冥思苦想的经过。
安静,但得有些看头
假如你想看,你就慢慢来看,我不用说得那么直白。
我希望我的照片在这个“快餐读图”的时代里变得有重量,我要你能多看几眼。我诉诸“情绪、创意和奇观”这三个原则。
王远凌的作品给我的感觉是安静,怎么这么安静。照片里大多数人的眼睛是不看镜头的,而是看向某一个方向。我当时就在总结,怎样才能拍出这样的效果。我尝试让他们在这个特定的环境中放空、冥想,为自己想象一个领悟的处境,像是发呆;过一阵子,在他们不经意间按下快门。安静的人物状态,这是我在王远凌的照片里领悟到的。
后来,我开始上一些国外网站,而Flickr、1x、500px这样的图片社区给了我巨大的营养和灵感,上面充斥了各种奇思妙想的创意。我的创作没有什么“魔幻现实”的信条,只是希望将自己的个性灵感外化而已。
然后,我尝试在照片里加一些要么动态的东西,要么趣味的东西,水、光、气泡、烟雾、粉末、动物……我希望画面除了安静的氛围外,多些看头。
好多同学也总跟我说越来越看不懂我拍的东西——我觉得很好,不要“看懂”,我希望你“喜欢”“感兴趣”“恶心但好奇”。
和谐沉静的“物哀”之美
照片中的树蛙、杜鹃、青凤蝶、金斑蝶、斗鱼、螳螂、变色龙……这些都是真的,不必怀疑,它们是我喜欢植物和昆虫分类学这一个人爱好的外延,在照片中努力驾驭这些元素和捕捉动态,也是我自己预期的练习目标,当然也寄希望于此能有别于“追随者”。
我最早的摄影作品拍的都不是人,大多是静物和一些标本。我养了很多螳螂、蜗牛、蝴蝶……我痴迷于植物和昆虫分类学,自己饲养也会外出野采,收集各个物种的标本。在这方面,爸爸给我的影响很深,我们都是自然主义的人。如果要在当下给自己树一个目标的话,我想要像Gregory Colbert一样,倾注一生创造人与自然超然、和谐的影像。
日本人讲的“物哀”,是一种从空寂的心境中孕育出的哀愁之美,细腻、沉静,亦是一种对生命须臾,岁月无常产生的悲观之情。似乎我也常常被这种情绪浸染,并试图通过影像展现出来。
对于自然和废墟之类“森系情结”的偏爱,也让我很爱往绍兴老家和帝都的郊区、城乡结合部钻。选择环境和考查路线所消耗的时间,往往要比准备道具、饲养“搭档”、构思创意、给朋友们作“思想开导”,彼此预留档期……的时间更长。
接出“中画幅”的既视感
很多人觉得这个系列有一种“胶片感”,我想产生这种感觉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在创作时采用了一种接片的技法,在景深、焦距不变的情况下,视角更大,将35mm的底片接出了中画幅的尺寸。
方画幅,这是我在创作前就设定好的,规整、统一,更强烈的形式感。此外它也很锻炼构图能力,因为上下左右斜都处在中心对称之中。我的概念里,竖幅照片更适合用在杂志中,就像那种时尚街拍,人是重点,而我想用方画幅表现更多的环境,又不想在竖幅照片中截出方图,那样反而会损失环境。
我使用索尼a7,搭配一只光圈T1.4的蔡司50mm手动定焦头拍摄。在我看来,50mm的镜头在展现环境方面也有一定的缺陷,在电影语言里,景别越大越抒情,我想要追求人物和环境关系的展现,于是选择接片。我会在拍完人之后,再在左、右两边各拍一张,通过后期技术拼在一起,最后在拼合的大照片上截出一张构图最舒服、环境信息最多、人物状态最好的方形画面。
因为接片的原因,我的每一张照片都很大。最初只是想要更多的环境,到后来发现这么做有很多附带的好处,同样的景深效果获得了更大的场景,相当于是用中画幅在拍。当然,接片的效果和环境也有很大的关系,越繁复越看不出接片的痕迹。
奇幻而阴郁的氛围
我通常处理图片的流程是:先完成接片和素材拼贴,然后调整曝光和白平衡,最后处理颜色。
我很少从网上直接拿素材用在画面里,这样看起来会很假。你看到的那些飞得满天的泡泡、爬来爬去的青蛙、错落有致的蝴蝶……都源于大量的拍摄素材。机位固定好后,我会尽可能多地去拍这些不可控的因素,这样能在同一光照条件下获得更丰富的素材,一幅作品常常要拍摄几个G甚至十几个G的原文件。
色调上,我喜欢偏阴郁的氛围感。暗调、消色的处理,也是我从王远凌的作品中领悟到的。我觉得亮调不耐看,第一眼、第二眼很爽,看久了就会觉得疲劳。Flickr上一些国外摄影师对于色调的处理也对我影响很大。绿色的调整很重要,胶片的绿色很特别,而数码中的绿色掺杂了大量的黄,很浮躁。我拍摄自然环境偏多,绿色的比重很大。我喜欢将绿色的饱和度降到只有一点,色相调整偏青,明度提高。其实调色并没有什么教程,就是慢慢去感受,去尝试,这是一种感觉。
你可以大胆使用调色滤镜,但要做得更精细。一款滤镜对应画面的某一个部分,或某一个颜色,这种方法是最简单的,学会给局部的局部做调整。花的时间越多,越细心,最后的效果就越精细。我有时还会加一些胶片效果,比如漏光、划痕,这很难具体说出什么规律,大都是凭心情,或者是为了平衡、丰富画面。
“摄影自慰主义”
我不接客片,只为朋友影。抛开沉重的“创作意图”的枷锁和指责,勇敢去拍自己还有热情的东西。
中国的摄影生态由太多的圈子构成,各成体系,无可厚非;我也曾在纪实项目和观念摄影的标签中为自己寻找认同,发现自己是一只没人认领的丑小鸭。这些强势的圈子似乎都与我无关,摄影对于我来说就是好玩,用来取悦自己和朋友。
我的拍摄灵感其实直接来源于拍摄对象。有才能或是很有个性,要么是长得很好看,当你遇到这样有趣的人的时候就会想给他拍。如果创意我真的很喜欢,朋友真的特别交心,那么他们就会不断地出现在我脑子里,推演成画面,具体到每一个细节。
我越来越分不清“作品”,和“产品”或“纪念”的界线。所以我不怎么接“活儿”。我并不喜欢忙碌的拍摄,不喜欢以客户为中心的创作——我全部的趣味支撑,似乎只是因为被朋友们的个性感动,并想要外化自己的感动和想象力。我从来不敢自称摄影师,但我找不到什么更好的自称。现在拍多了,我想到了一个名字:“造相师”。
大概和所有的纯艺术一样,当摄影停留在最自我和纯粹的时候最好。